石黑一雄的短篇小說集以音樂為主題,每個故事均以第一人稱敍述。雖以音樂貫穿,但側重的始終是人性及關係。每個故事篇幅不長,一天就讀完,內容舖排也像一首三段體樂曲,從威尼斯到英國再以回歸起點的意大利作結。讀起來也確實像一首夜曲,有點愁緒,每個故事都叫人停頓思考。
〈Crooner〉以波蘭樂手在威尼斯廣場餐廳表演時,遇到過氣明星Tony Gardner開始。敍事者因緣際會受邀為Tony 伴奏,租借一艘貢多拉,在運河上駛至酒店陽台附近,唱幾首情歌給Tony 的老婆。浪漫的場景,卻沒有愉快的結局——這是夫妻分離前的最後一次旅行,即使夫婦仍舊相愛,卻選擇給予對方更好的逃生路線。作者刻意採用國家剛獲自由的年輕人視角,去襯托荷里活明星的現實。
〈Come Rain or Come Shine〉是書內唯一以中年人角度出發的故事。結婚多年的中產夫婦步入婚姻危機,兩人冷戰時邀來兩人的大學好友、現職教師的Ray作客兼調停。敍事者Ray 畢業後出國工作,而昔日好友則留在家鄉發展,事業略有所成。 三人關係糾纏不清,有點曖昧及暗自較勁,故事發展下去亦出乎想像,橋段有趣,但精准的描畫出,那種邁入中年卻無法回頭的遺憾與停滯。
〈Malvern Hills〉設定在小山丘上,一個年輕樂手在暑假回老家,於姐姐的咖啡店幫忙。期間一對瑞士夫妻在咖啡店作客,兩個人南轅北轍的性格經常帶來爭執。這樣的衝突就像男主角的狀況,在音樂路上處於矛盾、猶疑不決的交叉點,對未來沒有明確的去向,稍一失衡便是另一個世界。性格嚴苛的妻子勸勉主角:年輕尚能追求理想,但這樣的勇氣到底能燃燒多久?
〈Nocturnes〉是相當惹笑的故事。富有才華卻其貌不揚的男主角,冀盼能為事業帶來突破及挽回婚姻而整容,休養期間遇上同樣剛動過手術的Lindy Gardner (正是第一篇故事中,過氣明星的妻子)。兩個人建立一段萍水相逢的友誼,在酒店內為了一個音樂獎座而展開小冒險,半夜於酒店大逃亡,把偷來的獎座塞在火雞裡以掩人耳目,卻又得回頭處理手尾,過程活潑有趣。這是一場天份與努力之爭,那些沒有才華卻努力付出的人值得尊重嗎?這是一個有趣的詰問。又抑或到最後,成功不過是賭運氣?
〈Cellists〉回去意大利的廣場。Tibor表演時,獲一個美國遊客青睞,她自稱是著名音樂家,願意給他私人指導,擴闊他的眼界及方法。但原來那美國遊客並沒有正式接受音樂訓練,只是擁有天賦,卻在年輕時為免才華被玷污,而選擇等待。Tibor 在其指導下雖自覺境界有所提升,最後沒有登上殿堂,輾轉回去意大利廣場當個無名的表演者。Tibor 彷彿呼應上一個故事,空有才華卻沒有加以雕琢,最終也只會淪為歎息及追悔。
石黑一雄並不批判筆下的角色,發生在他們身上的經歷往往是出發點不同而衍生的歧異。這也是石黑一雄不斷透過角色去傳遞的訊息,即使他們極為平凡,但活在世上,仍要選擇一個立足點,而這個視野會決定你成為怎樣的人。
Aubrey Yung
在城市迷路,於異鄉散步。
擇善固執,迷信所有美好的事情,希望一路走來能成為自己願意喜歡且不再厭倦的人。
香港大學畢業,主修社會學、比較文學,輔修哲學。
現居愛沙尼亞,願餘生能靠文字養活自己。

